沈菁秉

chapter 2

“你打算怎么吓唬领主？”君莫笑好像不太在乎被雨淋，脚下一双火红色的靴子踩进水洼里咕叽咕叽地响，好在式样还是男式的，没有花边和饰物。

“不，是你去吓唬领主，”索克萨尔看不过眼，从袍袖里取出根一尺来长的东西，慢条斯理地两头扳开再一拧，组合成足有一米长的法杖。“我负责解决领主府里‘凭空’出现的尸体。”他朝君莫笑身后一挥，那具穿得起细亚麻布衬衣的有钱尸体离地漂浮起了半寸，避免了没到领主府就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磕出脑浆子。

“啧啧啧，听你这么说，再一看你手里的吃饭家伙，我就放心多了，”君莫笑打量了一番法杖尖端那只漆黑干瘪扭曲的手——或者是爪子也未可知，挺诚恳地说道：“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我没跟错老板。”

索克萨尔兜帽阴影里的嘴唇扭曲了一下，当然黑暗术士本身就不会是好人选择的职业，那些好人都穿着几十斤重亮闪闪的盔甲去做教廷的骑士去了，不过这话被君莫笑用那种口吻一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少废话——我们到了。”索克萨尔整理一下黑袍，让自己显得更莫测些，“我给你五分钟，目的是引起骚动，越大越好。”

五分钟后索克萨尔受到了领主府从上到下最热烈的欢迎，连狗都对他把尾巴摇出了残影。他怀疑君莫笑是不是把领主的独生子塞进了井里才能有这么好的效果，等到他被毕恭毕敬地请进客厅，才知道君莫笑远比他期望的更有想象力——一柄最大号的烧烤叉，通常是用来在盛宴上烤全牛用的那种，把尸体穿了起来，面朝整个客厅，背靠着熊熊燃烧的壁炉。空气中有麻布被烧焦的臭味，还有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肉香。

索克萨尔取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眉眼清秀但却过分苍白的面孔，那双黑眸深不见底，衬在银发中竟然有些高贵神秘意味，不知为何显得颇有说服力。他对身边惊魂未定的领主说：“这个问题恐怕教廷也无法解决。如您所见，这是种古老邪恶的诅咒，而且非常，非常难以去除。”

“那，那要怎么办……”领主好像随时可能昏过去，腿还打着哆嗦，说话都带上了尊称，“术士阁下，您想必是精通诅咒的——”

“啊，我么？”索克萨尔沉吟了许久，久到领主大人几乎要夺门而出了，毕竟和黑暗术士待久了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我倒是对这方面略有研究，但是，”索克萨尔温和地停顿了一下，“破除这么困难的诅咒需要不少稀有的材料……”

“术士阁下！请务必赏脸收下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能混到一城领主的位置，这点眼力见当然还是有的，他从怀里掏出只钱袋，扯开系住袋口的细绳露出里头黄澄澄金灿灿的光芒来。

索克萨尔笑而不语，法杖末尾轻轻顿了下地面，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烧烤叉上的尸体突然转了一百八十度，好像是自己觉得需要换一面来烤着。

“这这……”领主的牙齿打着战，一边说话一边后退，“术士阁下……我我这就去再拿点补偿给您！”

“领主大人的信誉我当然还是信得过的。”索克萨尔暼了一眼快哭出来的可怜老爷，上前一步往壁炉里扔了一小瓶不知道什么东西，于是火焰从温暖的黄色瞬间变成炽烈的白色，最后竟在火苗尖端带上一抹幽绿。法杖顶部那只手似乎活过来一样，在那具尸体背上轻轻一推，就把它推进壁炉中去了，那一刹那空气都快要燃烧起来，离得老远的领主眉毛胡子都因为高温卷曲虬结，首当其冲的尸体更是只在火中停留了一两分钟就化成了灰。

“好了。”索克萨尔收回手里的法杖，壁炉里的火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映得索克萨尔的银发几乎像是淡金色。“不过为了府里的女眷着想，这间客厅还是不要再用了。”

“好的好的！术士阁下您稍等，稍等！”向来颐指气使的领主老爷飞快转身跑出去，随后门口便传来一阵干呕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命令：“去，多拿一袋金币来！不，拿两袋！”

五分钟后，银发术士谢绝了热情地挽留，重新走回雨中，还带着三袋满满的金币，足有六百枚——普通人大概一辈子也看不到那么多钱。

“啧啧啧，这可比打家劫舍快多了，”君莫笑不知从哪片阴影里钻出来，撑着伞跟在他后头，“还又省力又安全——我说老板，咱们合伙干这买卖吧？大有可为啊！”

索克萨尔淡色的嘴唇扬起来，是个很温和的笑，可是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温和：“我干嘛要和你合伙？我已经雇佣了你，只要按时付你薪水，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不是吗？”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城中最大的探险家酒馆门口，门缝里隐约透出音乐火光酒香和饮酒作乐的人们欢声笑语的声音，君莫笑一转那把黑伞，雨滴擦着索克萨尔的脸疾飞而过，甚至还带起了风声。他嬉皮笑脸地踏前半步，几乎和索克萨尔鼻尖对着鼻尖，“老板，容我提醒你两件事，第一，我只是口头答应了雇佣，我们还没签契约我随时可以反悔；第二嘛，我这个人正义感什么的基本没有，就是现在杀了你抢了你的钱也不是不可能的。”

索克萨尔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笑容可掬地听完他的话，点头表示非常赞同，主动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币递过去说：“你看，只是句玩笑话嘛，我是个好老板，你出了力我肯定会给你相应的报酬的。我们平分，这样公平了吧？”

君莫笑愉快地吹了个口哨，“您真是个有幽默感的好老板，领完今晚的薪水我就该和您告别了——”他感觉到食指一阵轻微的刺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什么？”

“哦，这个嘛，”索克萨尔收回了羊皮钱袋，借着门缝里的光能看到上面隐隐约约写了几行字，末尾处一个血指纹正闪着微光，“这是我和你签订的雇佣契约呀，很高级的！血契这种东西想必你也知道吧？可惜时间有点短，可能写得不是很严密，好在你要离开我伤害我背叛我这三种情况我都想到了。”他又一次笑起来，好像算计了君莫笑是件非常得意的事，比得手了六百枚金币还令人高兴，“走吧，雇佣兵先生，我们要进去了，记得保护好你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