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菁秉

这年春节早，学校一月下旬放假，眼看离小年也不剩几天了。柳非一边帮方士谦批试卷上成绩一边兴高采烈哼着歌，快递盒子在脚边摞了一堆，都是给家里人买的东西。方士谦看着开山大弟子高兴自己也挺乐呵，问了她一嘴：“你买那么多能拿回去吗？反正都是网购，直接写家里地址不是更好？”

柳非坐在电脑椅上转了半圈，苹果脸上全是笑意：“冠宁说他没什么行李，可以帮我拿。”方士谦了然地点头，往窗外一张望就宣布：“柳非同学你可以放假回家了，楼土豪在楼下等着接你呢。”

楼冠宁刚到没多久，来之前还和钟叶朗吵了一架。他要去柳非老家的事没敢和家里实说，只是说生意伙伴邀请去外地谈笔生意，可能年前才能回来。机票都订好了眼看下午就准备走，才和钟叶朗说了这事。他的本意是自己出门的时候让发小儿多留心下自己家里二老，毕竟冬天是各种慢性病的高发期，他们两家又住得近，也就是每天去隔壁看一眼的事儿。至于公司的事现在年根底下倒不是很忙，大可以电话遥控助理搞定。

没想到钟叶朗一听就翻了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跟他急，说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原来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别说还没娶进你们楼家，就是领了证摆了酒也是天经地义的媳妇儿伺候婆婆，你倒好，上赶着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孝顺丈母娘去了！你也不想想，说话就要过年了，人情往来得有多少，要去什么时候去不行，非得现在？话说回来了，你爱去就去呗，别让我知道啊！合着我现在算共犯！知情不报不说还得帮着你圆谎！

楼冠宁也急了，说你怎么了，犯得着这么急赤白脸的嘛，你自己求而不得还不许姆们追求幸福啦？我还能真不回来过年是怎么着？从小到大我叫了你十好几年的哥，就求你这点事还跟我拽列子。行行行反正你也知道了，赶紧去告诉我家老头子把我关起来锁起来要不腿打折也行，兹要我还全须全尾儿活蹦乱跳的，今儿还非去不可了！

钟叶朗脸上血色都没了，攥着拳头骨节咔吧咔吧响，“楼冠宁你他妈长心了吗”这句话就在舌头根底下压着，一咂摸，滋味比黄连还苦。他不敢张嘴，但凡嘴唇一开，这句话就再控制不住了，故而他瞪着楼冠宁使劲干咽了几口，自觉着能比较心平气和地说话了，才勉强点了头，说你去吧，这边我给你兜着，你早点回来就成。

但这中间的种种曲折柳非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楼冠宁好像不大高兴，所以主动开口说：“要是你有事走不开，那就我自己回去好了，没有关系的。”

“不是，刚才助理太笨，把我气着了。”楼冠宁放缓了语气，打趣柳非道：“这么些东西？你是考验我有没有力气还是打算把半拉城都搬回去？”

“我都一年没回家了嘛！”柳非也觉得自己买的有点多，“怎么办，你是不是还得带点衣服什么的？”

“下飞机再买吧，”楼冠宁看着满满当当的两大两小箱子直乐，觉得不管心情怎么糟糕柳非也能瞬间让自己开心起来，“我怕你这几个箱子打开了就再装不上了。走，先吃点东西再去机场。”

时间并不是很富裕，楼冠宁选了家茶餐厅，刚点了吃的，孙哲平的电话就进来了。他去云南找张佳乐这事叶修和哥几个都说了，说心里话，楼冠宁也挺佩服，如果易地而处，他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不顾一切的勇气。他接了电话，眼神溜一下正咬着吸管喝柠乐的柳非，心想如果是她有了危险，我会千里迢迢舍生忘死吗？

“孙哥，平安回来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孙哲平不是下了飞机报平安那种人，他打电话找自己想必就是有事。

“楼总，这事真得求你，我俩现在没地儿住，我从家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孙哲平自嘲地笑一声，“成天吵吵不靠家里不靠家里，真闹翻了还不是寸步难行。”

“都是哥们儿，什么求不求的，孙哥你别见外行不行？”楼冠宁笑，“你们在哪儿呢？”

“机场呗，等地铁呢。”

“那你们别坐地铁了，先找个地方歇会儿，我马上往机场奔，到时候连车带房，钥匙一块儿给你。”楼冠宁说得十分爽快，电话那头孙哲平都怔了一下，说：“大恩不言谢，往后用得着我你尽管说话。”

在机场楼冠宁见着了张佳乐和孙哲平。俩人都瘦了一圈，孙哲平看上去十分落拓，轮廓瘦得越发深邃，简直可说是带点凶恶，胡茬微青，一只手毫不避讳地搂着张佳乐的腰。张佳乐很温驯地让他搂着，眼神胆怯怯的，还有点呆，仿佛怕生的小孩子，以前那种顾盼神飞的风采都不见了。

楼冠宁心里叹了口气，迎上去拍拍孙哲平的肩，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孙哲平笑一下，“是啊，有条命回来不错了。”又看看身边局促不安的张佳乐说：“乐乐的事，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总之先安顿下来才能说其他的——麻烦你了。”

柳非还不太明白状况，然而她也知道大概是张佳乐出了问题，笑着对张佳乐主动伸出手说：“大画家，你还记得我吗？柳非啊，上次我们在王工那里见过的。”

张佳乐并不和她握手，只是又往孙哲平身上靠了靠，有点紧张的样子。孙哲平接过楼冠宁递来的车钥匙和他自己公寓的钥匙，对柳非解释：“乐乐现在抗拒和别人的身体接触，不是有意不和你握手的。”

想起跨年时候那个活活泼泼的张佳乐，楼冠宁一阵唏嘘，摆手说，“没关系的，回头我和柳非解释，你就先在我那儿住，别见外。”孙哲平点个头，拥着张佳乐转身，穿过人群，走远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