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菁秉

第二天傍晚，叶修那套小院儿里头一回宾客盈门。孙哲平带着张佳乐来得最早，俩人在院子当间支起了烧烤炭炉，弄了一手的灰，楼冠宁从后备箱里拎出四五瓶五粮液，叶修刚要进屋打算搬出几把椅子来搁在树荫下头，迎头看见邱非一手提着两把椅子正从屋里出来。

“首长，这点事我来就行，您别操心了。待会儿我再去买点啤酒回来。”邱非没把椅子放下，停在门口看着叶修，“还缺什么我也一起买了。”“就缺丫王大眼儿了，别的都有。”叶修没穿夏常服，随随便便套了件短袖t，底下短裤拖鞋，完全是个懒散男人夏天道边撸串的打扮。他趿着拖鞋过来接过邱非左手的两把椅子，“小邱啊，哥的量你知道的，不喝正好一喝就倒，待会儿这帮孙子要是闹酒，你可得帮我挡住喽！”邱非心里有点小雀跃，表情还是挺严肃说，“保证完成任务！”叶修把椅子摆好了往上一坐，摸出根烟来点上，“你今儿的任务就是吃饱吃好，挡酒都是次要的——哎哟喂我说大眼儿，你可来啦！哥几个就等你了嘿！”

下班了才往这边来的王杰希当时就反唇相讥，“谁像你们一个个这么闲在，点个卯就没事了，我大小也算个业务骨干……”

不等他说完，叶修就拍了两下巴掌，放开嗓门说：“来来来同志们都静一静！我宣布，第一届，批评教育帮助嘲笑王大眼儿，啊不，王杰希的活动正式开始！大家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很给面子的响了起来，孙哲平已经开始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王杰希哭笑不得，“我说老叶，不是说为了庆祝你变成有产阶级咱聚一聚吗？”

叶修煞有介事绕着他左三圈右三圈的转，嘴里啧啧有声：“不不不，和你的情况比，就算哥当上军|委主席了今儿都得拿你说事儿，哥先参观参观情场失意的王大眼儿什么样。”王杰希干脆往椅子上一坐，眼皮子一抬开了嘴炮模式，“好看吧？爱看吧？没看过吧？”孙哲平点头接了话，“不怎么好看，还是那个大小眼；也不怎么爱看，从小到大看腻了都；但他妈你也有吃瘪的时候，真没看过啊！这得好好看看。”这回连张佳乐都笑出了声。

“党的一贯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那是死路一条，怎么样，主动说说吧？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咱们王大情圣这么上心啊？”叶修的语气特别欠特别招人恨，王杰希翻了个白眼不言语，心想我特么要不是打不过你早就打你了。楼冠宁刚喝了一口酒，赶紧咽下去举手邀功，“报告组织，那人我见过！海龟博士，现在在清华带研究生，个儿嘛，好像比王工还高点，长得是挺好………反正王工和人吃顿饭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了！”

叶修深沉点头，给王杰希满上一杯，“老王啊，你口味变了嘛，海龟博士，这得比你大一两岁吧？”孙哲平又补了一刀，“欸，你们是没听见王大眼儿给我打电话的内酸劲儿的，‘大孙我拿不下他怎么办’，卧槽，老子当时都他妈吓傻了，这是那个动动手指头就他妈泡一个小男生，处俩月就散伙的王大眼儿吗？”

王杰希懒得搭理这俩损友，低头开始进攻扇贝，但叶修很明显还打算继续放嘲讽：“啧，大眼儿啊，这回碰上硬茬子了吧？人比你学霸，比你双商高，和人劈情操劈不过了吧？”张佳乐在一边噗噗噗偷着笑，孙哲平趁机从他筷子上抢走一个才烤好的扇贝，烫得吸溜吸溜的还要说，“哪儿啊，他倒是想劈情操，人家根本不接这个翎子，压根没打算陪他玩儿！”楼冠宁点头描述了一番方士谦为人处事，颇有几件是王杰希都不知道的，末后补了句，“王工那天说，看那人的面相是个桃花不断的风流相貌，我看，真是矜持本分的很，老老实实做学问那么个人。王工，你这相面到底灵不灵啊？”

“嗤，你懂什么，就这样儿的才叫极品呢！”王杰希又烤得了块牛舌，搁在盘里等它凉点好下口，腾出嘴来给自己的眼力分辨一句，结果楼冠宁和叶修几乎同时开口。

“王工，我喜欢女的，男的什么样算极品我必须不懂啊！”“大眼儿，吃到嘴里的才叫极品，不然那就是陈列品非卖品！”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是哥们儿么？是朋友么？就不能盼我点好儿啊？”王杰希被挤兑得不行，筷子举起来从左到右划拉了多半圈，“都等着，今儿拿我开涮是吧，以后有你们起急的时候！”

孙哲平一搂张佳乐的肩膀，笑得十分张狂，“少来这套，我有乐乐，和你这追不着的比我就是人生赢家！要咒你咒那俩去！”叶修这半天光顾着嘲讽王杰希，盘子里堆了一堆邱非给他烤的东西也腾不出嘴吃，弹了弹烟灰说，“大眼儿，哥可没打算过要谈感情，你想看我的笑话就等着吧！”此话一出，其他人还没怎么样，坐在烤炉边上的邱非觉得眼睛有点不自在，赶紧揉了揉，又不小心把辣椒面带进去了，借着这个掩护其实就是掉两滴眼泪也没什么，不过邱非犟得很，使劲揉着眼睛，像能把心酸和眼泪一起揉回去一样。叶修偏头看见邱非眼睛红得什么似的，赶紧拽了人去屋里拿凉水冲。怕邱非手上还有调料，叶修让他弯下腰贴近水龙头，自己用手舀了干净水一下一下的给他洗，两个人谁都没言语，哗啦哗啦的水声中隐约能听见外头楼冠宁说王工你是要咒我变弯么之类的话。邱非无比眷恋叶修的手碰到自己脸上的触觉，那不是双柔软的手，握过枪拿过刀带着股硬朗劲儿，又有种恰如其分的关心和体贴。邱非几乎想用嘴唇去贴一贴他的掌心，然而终于还是没有，又洗了几下就抬头说好了不疼了，从镜子里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叶修，眼神炽烈又苦恼。叶修开口刚要说话，叼在嘴里的烟头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好像把刚才那种满是张力的沉默打破了，叶修几乎立刻恢复了自如，笑说，“走吧，再不出去好吃的就没了。”邱非点头默默跟在后头出了屋，叶修已经大喊着“卧槽王大眼儿扇贝牛舌海螺都他妈让你吃完了”扑了过去，他看着叶修，一口闷掉一杯酒。

闹到深夜才散了局，王杰希也有个六七分酒意了，不好开车，于是打电话给刘小别让他来临时充个代驾。回去的路上他有点恍惚，好像觉得超过去的每辆车开车的都有点像方士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