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之前 1
君莫笑×索克萨尔
西幻＋推理
chapter 1
台风季从不迟到。它总是以一场吓死人的豪雨和狂风开头，接着更多的台风一个接一个在大陆南岸和东岸登陆，长达三个半月的时间里几乎没有连续一周的晴好天气，即使偶然有——根据修道院里的记录，一百九十年前的台风季确曾有过连续七天没下雨——天空也将被各式各样晾晒着的衣物占满。要知道，在这片大陆上形容一个人富有且高贵时，人们通常会说，“他在台风季也只穿完全干爽的衣服”，而绝大多数老百姓早就习惯了滴着水的衣摆和湿漉漉的内衣。
所以看起来这只是一个台风季的普通雨夜，或许雨更猛烈一些，云更厚重一些，雷鸣电闪来得更频繁一些——青白色的电光频繁出没，轰隆隆的声音时远时近，像传说中大海战时连绵不断的炮声。突然一道紫色闪电撕裂云层，肆意地在空中屈曲而下，把布满雨云的黑色天空和码头里避风落锚的商船串成一体，随后是仿佛近在耳边的喀嚓脆响，商船的桅杆被雷击中，吱呀哀鸣着从中折断，落进惊涛骇浪的大海。
黑暗潮湿的夜被闪电劈开了那么一瞬，足够看清铺着石板的码头上倒着具尸体：致命伤是左胸深及心脏的伤口，雨水已经把血污冲刷的干干净净，惨白的皮肉翻卷着，露出里头碎裂的肋骨和流干了血的微红心脏，除此之外别无伤痕，连表情都算得上安详。
“唔，看来这次并不是一般的剑。”
船舷的阴影里走出个穿着黑袍带着兜帽的男人。大雨奇异地并未淋湿他的衣服，雨水落到黑袍上汇聚成一条一条的水流，再顺着衣褶流下。他的兜帽要比常见的更大一点，拉下来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似乎总是含笑的浅红色嘴唇和曲线柔和的苍白下巴。他观察了那句尸体一会儿，突然弯下腰把食指塞进了那处令人心悸的伤口，直到手指已经完全没入尸体胸膛，才发现了什么似的微微点头。
“这种有弧度的剑，在东方叫做太刀。”
他直起身，从容不迫地回头，黑袍随着他的动作在狂风里扬起，几缕银发从兜帽里散逸出来。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有个穿得破破旧旧的男人撑着把破破旧旧的伞也在打量着这具尸体，风太大，一把伞最多只能遮住头和肩，男人胸口以下都湿了，姿态却悠闲得好像是晚饭后出来例行散步一样。
“我说，你不用擦擦手吗？”
撑着伞的男人眼神从对面的死人转向对面的活人，说得好像把手指插进尸体里搅来搅去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唯一不对的地方是不应该让手指一直沾着血。
“擦了多浪费，”银发男人缓缓抬起手腕往唇边送，淡红的舌尖探出来一点点，带点垂涎的意味。他的袖子也比一般人长，将将露出中指指尖一个关节，上头还在滴着血，像一滴红色的雨，落到地上就被真正的雨水稀释了。“这可是心脏里的血。”
“诶，差点让你唬住了。”撑着伞的男人微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和我一样是黑色的，喝过人血以后会变红。”
“……我还以为是自己演技不好。”银发男人这次把袖子拽高了些，平平伸出手掌让雨水把自己的手冲干净，“我叫索克萨尔，是个术士，你呢？”
“君莫笑，自由佣兵。”撑着伞的男人走近了一点，低头观察了一番尸体的衣着，啧啧叹气道：“也算是个有钱人呢，穿得起细亚麻布的衬衣，大雨天死在这里还真可惜。”
索克萨尔重新把手收回袍袖，“怎么，你还打算为他念段安魂祷文？——先声明，我是黑暗术士，不会教廷那一套。”
“不不，我的意思是，想必他家里也有亲人，”君莫笑不止有东方人的名字，还有张东方人的面孔，此刻这张面孔在伞下转向索克萨尔，表情颇有悲天悯人意味，“我们何不做做好事，把他的尸体送还给家人？”
“唔，然后被他的家人致以真诚的‘感谢’是吗？”索克萨尔饶有兴致地在感谢两个字上着意重读，心想这个君莫笑的思路倒是和自己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办法，生活所迫。”君莫笑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衫，“我现在身上一个铜币都没有，为了不饿死不冻死，只能勉为其难，迫不得已地做做好事了。”
“——我雇佣你，包吃包住一个月工资两个银币。”索克萨尔眼睛一亮，飞快地开了个价钱。
“十个。”君莫笑还价。
“三个。”
“八个。”
“好吧，五个，不能再多了。”索克萨尔摇头叹气，“你真的是自由佣兵？不是市场小贩？”
“质量保证童叟无欺。”君莫笑坦然伸出手掌，“要求预付一个月工资。”
“啊，先过了今晚的试用期再说。”索克萨尔用脚尖踢了踢尸体的大腿，“带着尸体跟我走，我们去领主府——什么线索都没有你怎么找他的家人？要敲竹杠就要直接找个有钱的嘛。”
君莫笑拉着死者的脚踝，倒拖着尸体跟在索克萨尔后面，心想什么黑暗术士，黑心术士还差不多。索克萨尔含笑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佣兵守则第一条，不要腹诽你的雇主，否则你会觉得脖子后头一凉——”君莫笑的后颈就在这时倏然一个激灵，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向自己脑后袭来，而此时此刻，在他身后的只有尸体…………
他把伞柄快速一斜，黑色的伞面立刻把后脑护得严严实实，只听扑地一声闷响，一只小蝙蝠从后方疾飞而至，居然被不知是什么材料的伞面撞晕了，无声滑落在地上。
“黑暗生物还真是你的好朋友哈？”君莫笑意有所指的朝已经走出两三步的索克萨尔喊道。
“伤害雇主宠物，本月工资扣掉一个银币！”算计成功的索克萨尔回头，笑得嘴角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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