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菁秉

当天下午他们归了队，晚上江波涛联系了一个演出，在Coachella音乐节上垫场。他们被归类在视觉系乐队里头，这委实有点乱来，轮回的整体风格算是Pop Metal，不太容易特别出彩也不难接受，但谁叫宣传资料上带着面具的周泽楷太醒目，主办方直接给他们打上了Glam Metal的标签。

周泽楷本人对这点倒不太在意，他趁杜明过来开车的当儿睡了两个小时，不太够，正揉着眼睛满脸不高兴。孙翔扔了条湿毛巾糊在他脸上，周泽楷擦了两把，有点清醒过来了，看着孙翔笑。妈的，长得好看了不起哦？现在笑得像个乖孩子似的，拿不准什么时候就犯病了。孙翔一边腹诽一边倒了杯热咖啡过来，周泽楷又乐成了一朵花儿。

“诶，问你个事儿。”孙翔在床边上小心地安放下自己的半个屁股，“你以前的事，江波涛都知道？”

周泽楷眨眨眼，十分无辜的摇头。

“那他都不知道？”孙翔眼角余光暼了眼杜明，这些人最爱八卦了，传到江波涛耳朵里还不知夸大成怎样。

周泽楷先点头，后摇头，想了半天才开口：“江知道一点点，很少。”

孙翔坦坦荡荡地要求：“我要知道，你讲给我听。”还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强调一下，“你以前的所有事情。”周泽楷抿抿嘴唇点头，“好，以后慢慢讲。”

“还有，我今天晚上要当主唱。”孙翔去衣柜里翻了一套周泽楷的演出服出来，贴身剪裁的机车夹克，底下是紧身牛仔裤，配着带枪套的宽皮带。“你上台也带着那两把枪的？”

“好看，有效果。”周泽楷想了想，从风衣里掏出荒火和碎霜往孙翔鼻子底下一送，“今晚借给你。”

江波涛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孙翔要当主唱的事，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孙翔觉得他大概早就盼着这一天吧？“诶？你看出来了？”江波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是赶鸭子上架，你来主唱我就可以专心去做联络人经纪人了。”

那天晚上孙翔只唱了一首歌，Affirmation。每一句都用I believe开头，节奏简单曲调也不复杂，然而生生被他唱出一种光芒万丈感，好像世间万物都蕴含着一种让他坚定不移去确信的逻辑，不管是遇见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他穿着那件黑色的机车夹克，下摆短得只到肋骨，露出胯骨上一左一右两把枪，抱着立麦唱着他心中的相信，眼神不时扫一下右手边垂着头弹贝斯的周泽楷。周泽楷今天拿上台的也不是普通货色，是特别订做的一支外观很像冲锋枪的异形贝斯，和孙翔那两把枪搭配着看还挺和谐。上台前吕泊远还笑说干脆吉他和鼓手也背个枪上去算了，谁敢不给咱们鼓掌欢呼就突突了谁，结果被方明华和江波涛一块儿瞪了一眼，吓得他钻回周泽楷背后，意思是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队长顶着。

 以第一次上台演出而论，孙翔的表现算是不错的，下台之后他就拽着周泽楷嘚瑟：“怎么样？唱得好吧？小爷那也是麦霸出身！不管在越云还是嘉世……”他说到一半表情略微暗淡下去，因为想起再也不会有嘉世了，在他第一次遇上周泽楷那天嘉世就已经完了。

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么重视嘉世，重视到愿意为它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报复叶修的程度。在嘉世的日子好像已经是一万年以前的事情，回忆起来模模糊糊像隔着一层雾，那些鲜活的记忆片段都是有关轮回的，或者说是有关周泽楷的。可是嘉世是他头一次被寄予无限希望、被当成救世主的地方，他觉得对嘉世有种莫名的责任感，刚到轮回的时候他还会经常想，假如自己能在单挑中胜了叶修，是不是事情的走向就会完全不同。而且人活着总是需要目标的吧？从前他在越云的时候这个目标是出人头地不要在小地方混一辈子，后来变成打败叶秋，现在则是干掉叶修。

“你还想买起叶修？”周泽楷直到回了停在会场边缘的房车里才摘下面具，顺手挂在贝斯的琴头上。

“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武侠片里是不是这么说的？”孙翔把两把左轮从枪套里拿出来，按周泽楷的习惯塞到枕下，“好歹嘉世也是他呆了八年的地方——”

“是嘉世陷害叶修的。”

孙翔张着嘴楞在那儿，表情很蠢，不过周泽楷不觉得，反而觉得这个傻样自己从没看过，挺有意思，还格外多看了两眼。孙翔蠢，一根筋，死心眼，刺儿头，这些他都知道，可是他像个刺猬似的，一身的尖刺对着外人，柔软的肚皮留给了自己。“刘皓伪造证据，逼走叶修，陶轩默许。”

“…………小白脸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啊——不对不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孙翔觉得自己这一天太他妈跌宕起伏了，一屁股蹲在地上。早上把周泽楷师父捅了，上午和周泽楷搞了一发，晚上登台表演还挺成功，现在自己相信了多半年的事实又来个惊天大反转，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是真的。”周泽楷上手去拽他起来，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外头不知是哪个死金乐队砸了吉他，台上台下都燥到极限。“林敬言因为这事被赶出呼啸，他说的，有原始证据。”

孙翔拿手在脸上由上到下地抹了一把，好像这么做就能把脑子里的那团乱麻捋顺了：“也就是说，你早知道了，没告诉我？”

“怕你走。”周泽楷那张脸简直就是免死金牌，孙翔本来很生气地瞪着他，没到两分钟就觉得诶好像也没有那么气了。周泽楷又重复了一遍：“怕你走……你现在知道了，会走吗？”

孙翔郑重地考虑了很久，久到周泽楷觉得自己握惯了枪的、任何时候都稳定干燥的手已经开始出汗了。

“不，我他妈还没听你讲你以前的事呢，现在走了太亏了！”孙翔哈哈哈地笑，眼睛和牙齿都闪闪发亮。

“那一天只讲一点点。”周泽楷也笑了，“是为了我，所以不走？”

“——诶我说小白脸你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啊，你们轮回还没给我卖命钱呢！”孙翔嘴硬地否认。

“咱们。”周泽楷拉住他的手握着。“是咱们轮回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