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 未 轮回线
江波涛敲门进来的时候脸色有点迟疑。孙翔这两天基本好了，坐在沙发上掂着个哑铃练上臂肌肉群。他是向来不会看人脸色的，瞄了眼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眼看着江波涛径直走向床边擦枪的周泽楷，低声说了几句。周泽楷的表情虽然没变，眼神却阴沉沉的，幅度很小的摇了两下头。
孙翔把哑铃放下，远远喊了一嗓子：“你们俩说完了没有？我要过去拿水了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先等会说！”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看到自己路过的时候江波涛当真闭口不言，孙翔还是相当不爽。这种不爽一部分来源于“原来在你们眼里我还是个外人”，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他迟钝地发现周泽楷和江波涛的默契比他以为的更好，这大概是因为他们一起呆了更久的缘故？
他拉开冰箱取了罐啤酒，想了想又多拿了一罐，心想这给周泽楷拿的，随后用胳膊肘把冰箱门推上了。他觉着可能应该给江波涛也拿点喝的，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想问江波涛喝什么，然而床边只剩下周泽楷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捻着一颗子弹在手里玩。
“怎么了？他和你说了什么？”孙翔扔过去一罐啤酒，周泽楷探手敏捷一抄，握在掌心里也不喝：“目标……我不想做。”
“熟人啊？”孙翔拉开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舒爽地叹口气，“熟人是不太好下手，不然我来？反正我还要做掉好多个才够买起叶修。”
周泽楷一对眸子深如枯井，似乎连灯光也能吞噬进去，幽暗地盯着手里江波涛留下的资料。孙翔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抽走牛皮纸封面的文件夹，手上还带着啤酒罐外头凝的水珠，湿出一溜手指头印子来。周泽楷看他一眼，没说话，缩回床上去蜷成团，像个婴儿那种蜷法，膝盖几乎顶到胸口。
“欸，周泽楷？”孙翔再迟钝也觉出不对，靠过去掰他大腿，“不是，你这是要干嘛？我警告你啊，你可——你可别犯病——”周泽楷茫茫然地看他，好像看见了又好像没看见，然而手已经伸到枕头下面去摸枪，孙翔听见极轻的咔哒一声，知道他单手就开了保险，忍不住骂了个操，死死摁住他手腕子，指甲都嵌进皮肉里：“小白脸你他妈看清楚了我是谁！”
周泽楷终于意识回归到躯体里，看着孙翔刚才情急之下丢得散落满床的资料最上头那张照片，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做。”
“这人姓张，又不是你那个王八蛋的爹，你还有什么心理障碍？”孙翔左撇子，左手攥着他手腕子不放，右手去把资料一张一张理成一叠，“张益玮，轮回上任……队长？”
“我师父。”周泽楷比较平静了，看着照片还笑了一下：“比当初胖了。”
“卧槽！你们这是要欺师灭祖？”孙翔怪叫，觉得江波涛简直冷血无情。
“……清理门户。”周泽楷摇摇头，手从枕头下抽出来，压在孙翔的左手背上，“资料里说的，我不太信。”
张益玮严格来说只能说是周泽楷的启蒙老师，不到一年光景，当时十三四岁的周泽楷就隐隐有青出于蓝的势头，只是年纪太小，又不好沟通。于是张益玮又带了轮回两年，大大小小的事都手把手地教会了他，找了个八面玲珑的江波涛替周泽楷管着庶务，这才终于功成身退，大隐隐于市去了。
按张益玮退休时的身家，多么富贵是谈不到的，但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绝无问题，周泽楷一看到这些资料便直觉不信——上头说，张益玮自己又养了一批杀手，只要价钱够辣手，什么样的活儿都肯接。
可是张益玮当初反复叮嘱自己，用枪能杀人也能救人，杀一个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就像轮回的名字，在古老的东方故国，天道轮回的意思是，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周泽楷仍然记得，当年张益玮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孩子你做得对，让该下地狱的人早点下地狱去吧。
周泽楷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一直在做的事。中二一点形容的话，他觉得轮回是替天行道的阿尔戈号，自己从张益玮手里接过了舵，只是目标不是金羊毛，而是那些不义之人的性命，然而江波涛这份几十页厚的、详尽到无从反驳的资料，让他反复拷问着自己的灵魂：我曾经杀的那些人都是该死的吗？我会不会有朝一日变成下一个张益玮？
“你别瞎琢磨了，”孙翔别别扭扭地抱了下周泽楷，像怕被咬似的，抱一下赶紧松开，“会不会江波涛搞错了？不然我们监视那个张什么，唔，你师傅，监视他一阵子，是不是好人不就知道了？要是真像这上头讲的——”他随手把那叠资料挥得哗啦作响，“也不要你去，我去吧，我明白的，你下不去手，毕竟是你师傅。”
“我能。”周泽楷抿抿嘴，认真地盯着孙翔看，像是说服他更像是说服自己：“不会下不去手。”
“好啦好啦，知道你厉害。”孙翔踢踢他的小腿，“换衣服睡觉，明天早上你来开车，下午换我。”
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睡在一张床上倒也相安无事，然而今天周泽楷不太睡得着，他总是想起张益玮教他甩枪盲狙的时候那个专注的表情，好像就在眼前晃似的。
“喂，睡不着啊？”背对着他的孙翔开了口，“别想太多了，你师傅也可能会变啊，当初教你的时候是好人，后来变坏了。小事情曾经跟我说，人是很复杂的，不能简单粗暴的分成好人坏人，可是我觉得，对我好的就是好人，对我不好的就是坏人，很容易分的。”
“我呢，好人？坏人？”周泽楷轻轻问了一句。
“大概算好人吧？”孙翔想了想，口气很不确定，“不过——你不想杀的人，我来。”
tbc
啊真的是隔了蛮久了哦。
最近终于有人催更恶之花了。。。
@林喵 来我终于。。。虽然慢了点。。。